过去5年，近四分之一亚裔和太平洋岛裔被禁止工作中使用母语，华人讲述亲身经历

新西兰是移民国家，英语是最常使用的语言。在工作场合，同事可能来自不同国家，也都有自己的母语。那么，在新西兰的工作场合，除了英语，其他语言可以作为工作交流的用语吗？如果在工作场合被雇主告知不能说母语，该如何处置？

最近，新西兰不同行业的几位华人就分享了他们的一些经历。

"老板当时说我们不说英语就是不专业，但是只有说英语才是专业吗"

最近，奥克兰华人技师 Robin Lin向记者讲述他在工作场合因和同事用中文交流，经理提醒要"讲英语"的事情。

Lin介绍说，今年5月他参加了公司组织的一个工作坊，和另一位中国同事用中文进行了交谈，随后被经理提醒。

"经理让我在其他同事面前讲英语，" Lin说，他觉得经理的话让他感到被冒犯，"我觉得这就是针对中国人的种族歧视。"

Lin表示，他和中国同事的对话不涉及第三人，"如果有第三人参与对话我肯定不会说中文。"

事情发生后， Lin就此事联系了公司人力资源部门，并且投诉到了人权委员会（Human Rights Commission ）。 目前，他对公司的调查结果并不满意，将继续就此事配合人权委员会调查。

Lin表示，据他了解，其他语言应该被允许在工作场合使用，除非是涉及安全或健康理由。但公司过去并没有这样的规定，他觉得公司应该以书面形式给与明确规定。

记者也联系了该华人所在公司，公司出于保护员工隐私以及保密考虑，对此事不给予任何评价。

被上级告知不能在工作场合说中文，在基督城一家建筑公司担任高级工程造价师的Qi Gao也有类似经历。

Gao 表示，2年前，他也和中国同事用中文交流过技术问题。

"因为要教他一些东西，我觉得说中文更方便，同事也理解得更快，" Gao表示，经理当时在旁边就提醒他尽量说英语。

对于经理的提醒，Gao表示理解，"如果有第三人在场，大家都说英语会更礼貌一些。"

"我们公司有许多菲律宾人，他们工地上用菲律宾语聊天，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Gao表示，工作场合说英语确实可以避免有人感到被排挤。

Gao表示，自己工作中也会有个别情况需要说中文，譬如客户是华人。

在幼教行业从业4年的华人John Li表示，他曾工作过的奥克兰一家幼儿园，老板就要求所有老师必须说英语。

"如果有中国小孩听不懂英语，我们还是被要求和孩子说英语。" Li说。

Li说，让他感到尴尬的是，幼儿园除了注册老师，还会有reliver（代课教师），但一些老师英语并不是很好，与他们用英语交流就会出现障碍。

"幼儿园有突发情况时，用母语和同事交流确实会更快一些。" Li表示，对于许多移民来说，英语确实是第二语言，而母语作为移民的身份标志是应该被尊重的。

"老板当时说我们不说英语就是不专业。但是只有说英语才是专业吗？如果一个孩子确实不会说英语，那我却一直坚持说英语，这是专业的吗？有帮助到孩子吗？" Li说。

在南岛Fox Glacier Guiding做亚洲商务拓展的Liu Yang则有完全不同的体验。

Yang表示，因为工作原因，她需要接触大量说中文的华人游客，公司也非常鼓励她说中文。

"一些华人游客英语并不好，所以讲中文能更好服务游客，也提升工作效率。"

Yang表示，如果一个公司明文规定员工"不准说中文"，那确实是种族歧视，涉事人应该进行投诉。

人权委员会：雇主阻止雇员工作中使用母语可能构成歧视

新西兰人权法案规定，雇主因员工的种族或国籍给与不公平对待是违法的。新西兰人权委员会表示，母语通常与个人的种族有关，因为如果雇主试图阻止雇员在工作中使用母语，这可能构成歧视。

不过，在有限情况下，英语作为唯一使用语言的政策才被认为合理。譬如，出于健康、安全原因考虑，在特定工作环境中可能有必要只使用英语。然而，以"职场和谐"或"公司文化"为目的很难证明是正当理由。

新西兰人权委员会表示，雇员在休息时间、工作前后始终有说其他语言的自由，使用自己的语言是国际公认的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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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移民官，在雇佣法、家庭法领域有着7年多经验的律师Sonny Lam表示，歧视可能会是隐性的，职场和谐和歧视行为之间有时候会有一条微妙的界限。Lam认为，雇主必须在工作场合中平衡所有利益关系，譬如，如果两位员工用自己的语言交谈，导致另一名员工感到被排斥，那么第三名员工也可以投诉。如此复杂的情况会导致雇主需要一个"共同语言"（common language）作为中立的解决方案。

"正确的平衡随着工作场所的变化而变化，这取决于该特定工作场所的人员组成情况，" Lam表示，歧视也会存在另外一种情况，譬如雇主只雇佣说自己语言（并非英语）的员工。

Lam表示，公司有一个明晰的语言政策（language policy）是很好的解决之道，这样大家都可以知道需求，根据标准行事。

过去5年，近四分之一亚裔和太平洋岛裔被禁止工作中使用母语

新西兰人权委员会Human Rights Commission去年8月发布的【Experiences of Workplace Bullying and Harassment in Aotearoa New Zealand】（新西兰工作场所欺凌和骚扰的经历）报告中显示，在过去一年中，毛利、太平洋岛裔、亚裔以及残障和双性恋者在工作场遭受欺凌和骚扰的比率非常高。其中，62%的华人、菲律宾人和印度人过去五年中在工作场所遭受过种族骚扰。

亚裔工作者表示，他们经历过贬低性的评论、种族主义笑话、口音被嘲讽、姓名发音错误、不同等对待、种族侮辱、暴力威胁和身体上的虐待、令人不适的凝视、被排除在社交活动之外、以及被要求在工作中使用英语。其中，近四分之一的亚裔和太平洋岛裔工作者被禁止在工作中使用自己的语言。

人权委员会平等就业机会专员（ Equal Employment Opportunities Commissioner ）Saunoamaali'i Dr Karanina Sumeo表示，新西兰边境开放后，有大批工人来自海外，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语言、文化来到新西兰，所以在新西兰的工作场所推行尊重、包容多样性的政策就非常重要。

"（移民工人）带着他们自己的语言来，我们要尊重他们，而不仅仅是用他们的技能，我们应该尊重他们是完整的人……这样他们才会称新西兰为家。" Sumeo表示。

Sumeo表示，每个人都有权说自己的语言，但确实存在 "例外" ，譬如提供咨询服务的专业人士，如果前来寻求咨询的人只会说英语，那咨询师是需要说英语，但如果咨询师是中国籍，并且前来求助的人也是中国籍，那咨询师可以说中文。

Sumeo表示，根据人权委员会的调查报告，人们在工作场所经历着各种形式的种族骚扰（racial harassment， 基于一个人的种族、肤色、原籍裔系等的骚扰、侮辱、威胁、不公平待遇等），尤其是亚裔和太平洋岛裔工人，其中就包括被要求工作中只许说英语。 Sumeo认为，工作场所应该有相应的政策正确处理种族骚扰的行为，企业应该有法律和义务确保工作场所是安全的，不仅是身体上的安全，更是情感上的安全。

"许多人因为害怕丢掉工作选择不投诉，尽管他们觉得（这些行为）不对，他们也倾向于忍受。" Sumeo表示，工作场所必须有政策来促进尊重、包容的工作环境，并对相应违反制度的责任人追究其责任，解决并禁止这些行为。

针对人权委员会的报告，新西兰工作场所关系和安全（ Workplace Relations and Safety ）部长 Carmel Sepuloni表示，政府已经制定了多个就业行动计划Employment Action Plans （EAPs ）提高就业情况较差群体的就业状况，包括毛利裔、太平洋岛裔、前难民、新移民以及其他族裔。

"新西兰的工作场所应该是包容的、尊重的，没有歧视的。" Sepuloni表示，就业行动计划包括针对被歧视群体提供就业上的解决方案，该计划正在通过一系列步骤来解决跨文化能力（ inter-cultural capability ），为无歧视招聘开发可实操工具，以及处理无意识偏见的问题。

"我们必须继续保持新西兰工作场所更具包容性，并且理解我们多元化的劳动力。" Sepuloni表示说。

这些行为在职场属于种族骚扰

在记者走访过程中，一些华人表示，对于职场中究竟哪些行为构成歧视或骚扰，他们并不是非常清晰。根据新西兰人权委员会的官方指南，如果您遭遇了下面一些场景（口头、书面、视觉材料或身体行为），都属于种族骚扰（racial harassment）的范畴：

对你的种族、肤色、族裔或国籍发表冒犯性言论或开玩笑

模仿你说话的方式，例如你有口音

给你起种族歧视性质的名字

在工作场所向你展示种族攻击性质的材料

故意发音错误念你的名字

新西兰商业、创新与就业部 MBIE （Ministry of Business, Innovation and Employment）的发言人也表示，任何人在雇佣关系中遭遇不合法的歧视都受相应保护，包括因为年龄、种族、肤色、出生国籍、性取向等导致的歧视。任何人如果感到自己遭遇来自雇主的歧视，首先可以和雇主就进行沟通来努力解决问题，如果协商不成功，并且歧视行为产生在雇佣关系中，可以根据2000年【雇佣关系法】进行投诉，此外也可以直接向人权委员会进行投诉。

如果您在工作场合遭遇歧视，可以通过下面方式与人权委员会取得联系：

人权委员会信息热线：

免费电话 0800 496 877

电子邮件 Infoline@hrc.co.nz

网站 www.hrc.co.nz

奥克兰办公室

电话 09 309 0874

惠灵顿办公室

电话 04 473 9981

基督城办公室

电话 03 379 2015

应受访人保护隐私要求，本文被访者 Robin Lin 、John Li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