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特朗普颠覆地缘政治之际，五眼和奥库斯将何去何从？

全球事务编辑 John Lyons

随着特朗普开始推翻全球政治的许多假设时，对澳大利亚来说，关键的国家安全问题清晰明确，那就是特朗普的新世界对五眼联盟和奥库斯意味着什么？

自1945年以来，澳大利亚国防和情报框架的基石一直是与美国的联盟。

根据五眼联盟协议，美国、澳大利亚、英国、加拿大和新西兰共享大部分情报。

专属俱乐部

虽然每个国家都有权保留自己的某些材料--有时澳大利亚会将少量情报指定为"AUSTEO"，即"仅限澳大利亚人查看"--但绝大多数情报都是共享的。

各国共享的是未经分析的原始情报。因此，如果澳大利亚秘密情报局或英国军情六处在北京或德黑兰有一个安置特别到位的特工，那么其他国家就可以从这一人力情报（或称HUMINT）中获益。

包括以色列在内的许多国家长期以来一直希望加入这一协议，使其成为"六眼"或"七眼"。但这是世界上最精英、最神秘的俱乐部之一，其成员国不愿接纳新成员。

美国凭借其财富和技术实力，拥有世界上最广泛的情报网络，其主要形式是由资源充足的中央情报局的官员和特工收集的人力情报。

另一种则来自国家安全局的电子监控。鉴于美国的能力，它从电子足迹中收集到的信息非同一般。再加上澳大利亚的主要贡献之一--从爱丽斯泉附近的松峡设施收集到的信息--澳大利亚与华盛顿的情报收集工作密不可分。

但如果说特朗普再次胜选后有什么事情变得清晰了，那就是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很明显，他正在通过做交易的视角来看待世界--真正行得通的已经变成了某个国家能为特朗普和美国提供什么。

澳大利亚能提供什么？

作家兼电影制片人理查德·克尔巴杰（Richard Kerbaj）说，澳大利亚能为联盟提供很多东西。

"澳大利亚一个最大的情报优势在于地理位置上靠近西方世界面临的最大经济、地缘政治和安全对手--中国，"克尔巴杰说，他是一名常驻伦敦的澳大利亚记者，写过一本关于情报方面的权威著作【五眼秘史】（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Five Eyes）。

"澳大利亚的人力和电子情报机构在中亚和南亚的情报工作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说到实地设施，澳大利亚是松峡的所在地，而松峡是五眼联盟在东半球最有价值的拦截平台之一。"

克尔巴杰说，没有澳大利亚，五眼联盟就不可能成立。1942年，五国安全官员在墨尔本进行了一次以行动为目的的聚会，这比五眼联盟正式成立早了14年。

"当时，麦克阿瑟将军是二战期间南太平洋地区的盟军指挥官，他在澳大利亚开展行动，"他说，"他创建了一个盟军信号情报处，并从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和新西兰招募了密码破译人员，在墨尔本组建了战时密码局，该局随后于1943年迁往布里斯班。"

克尔巴杰在书中写道，松峡最初是作为控制美国间谍卫星的地面站，拦截一系列目标，包括商业通信和苏联设计用于携带核武器的洲际弹道导弹试验。

"通过在五眼联盟国家战略定位的间谍基地，该项目的影响范围最终扩大到对全球各地公共和私人组织以及普通公民之间的电话、传真和网络沟通进行监视。"

俱乐部中的俱乐部

为了撰写这本书，克尔巴杰采访了澳大利亚安全情报组织（ASIO）总干事迈克·伯吉斯（Mike Burgess）。伯吉斯说，"五眼"的标签经常被误用，他告诉克尔巴杰说："因此，五眼是情报方面的事情，而不是五个国家一起做情报以外的所有事情--这是一个重要因素。"

但奥库斯军事同盟（AUKUS）则创建了一个"俱乐部中的俱乐部"。克尔巴杰写道："奥库斯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在五眼内部形成了一个两级体系，或者至少给人一种两级体系的印象。情报官员们很快就反驳了这种观点。这主要是因为，就目前而言，奥库斯并不妨碍三边防务条约之外的常规情报共享。但它确实向加拿大和新西兰表明，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它们并不与其他三国同属于一个大联盟。"

那么，如今特朗普治下，澳大利亚情报部门该何去何从？

国防分析家休·怀特（Hugh White）说，澳大利亚领导人正在告诉公众，特朗普当选总统不会改变澳大利亚与美国联盟的关键要素，包括奥库斯军事联盟和五眼联盟，这是一个"重大错误"。

"特朗普改变了美国的政治和政策。在外交政策方面，他摒弃了所有旧有的正统观念，包括美国对基于规则秩序的全球领导地位的承诺，以及与美国结盟在维持这种领导地位方面的核心作用，"怀特说。他曾担任澳大利亚国防部战略与情报副部长，现任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战略研究名誉教授。

"他认为美国应利用美国力量只为美国的利益服务。而这一次，与他的第一任期不同，他的身边有了像国务卿马可·卢比奥（Marco Rubio）这样的人，他们赞同他的观点，并会让这些事情发生。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一个听话的国会和一个同情他的最高法院赋予了他重塑美国政府和美国本身的巨大权力。"

怀特说，澳大利亚应该预料到，华盛顿会对五眼联盟的价值持更加怀疑的态度，也更不愿意帮澳大利亚的忙。

"五眼联盟在情报等方面的长期合作有着深刻的制度根源，需要时间和努力才能被推翻，但仅仅保持旧的安排无法帮助我们满足未来几十年我们面临的截然不同且大得多的需求，"他表示。

"这些安排需要进行改革，以满足新时代的新要求，而特朗普政府对此不会有什么胃口。"

怀特说，在特朗普执政期间，美国的广泛战略目标发生了根本性转变。

"特朗普固执地将中国视为经济对手，并将中国挡在西半球美国的后院之外，但他对抵制中国在亚洲的战略野心并没有真正的兴趣，"他说。

"因此，澳大利亚对他来说没有对拜登当时那么重要。"

奥库斯会发生什么？

关于奥库斯联盟，怀特说，一直深陷困境，但在特朗普执政期间，麻烦就更深了。奥库斯计划将美国弗吉尼亚级核动力舰队潜艇移交给澳大利亚皇家海军，这意味着削弱美国海军来帮助澳大利亚，他说，"这对一个想最大限度增强美国实力且不在乎盟友的人来说毫无意义"。

"澳大利亚政府能指望的最好结果是，特朗普认识到他已把我们置于绝境，因此会抬高价格--而这不仅仅是要求更多的美元，"怀特说。

"更有可能的是，随着移交日期的临近，他将退出这一协议。很有可能他将双管齐下。"

怀特说，奥库斯是个糟糕的主意，原因有三。

"首先，我们不需要核动力潜艇，因为常规潜艇更符合我们的成本效益。我们应该用更少的钱购买24艘（或更多）常规潜艇，而不是8艘核动力潜艇，"他说。

"其次，我们不会得到核动力潜艇，因为美国不会愿意把自己急需的弗吉尼亚级核动力舰队潜艇交给澳大利亚，从而削弱其自身潜艇力量，而且英国和澳大利亚联合建造奥库斯级别潜艇的计划也漏洞百出。

"第三，奥库斯将我们与支持拜登政府半生不熟的对华遏制战略捆绑在了一起，这一战略根本不可能奏效，但却增加了灾难性战争的风险。"

怀特的评估直截了当："我们越早减少损失并退出奥库斯越好，如果特朗普政府的怀疑态度提供了这样做的机会，我们就应该抓住它。"

怀特说，"特朗普对美国安全和情报机构的敌意"与其说对特朗普是个问题，不如说对美国安全和情报机构是个问题，而这对澳大利亚构成问题。

"特朗普已经表明，他决心对这些机构进行彻底改革--提名特立独行的图尔西·加巴德（Tulsi Gabbard）来领导情报部门，"他说。

"澳大利亚在情报界的老朋友很有可能成为一种负担，而不是一种资产。老牌情报机构越是努力维护和扩大与澳大利亚的合作，特朗普和他的团队越是会怀疑，甚至充满敌意。"

奥库斯可能"在自身重压下崩溃"

国际事务分析家艾伦·贝姆（Allan Behm）说，由于其交付时间很长--"实际上长达半个世纪之久"--奥库斯的兴衰将取决于其自身的情况，无需过多考虑特朗普在未来四年的偏好。

曾任澳大利亚国防部国际政策与战略司司长、现任澳大利亚研究所国际与安全事务项目特别顾问的贝姆说："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澳大利亚将为美国潜艇承包商船厂的建造能力贡献约40亿澳元。

"特朗普不会给澳大利亚任何好处，他乐于接受澳大利亚的现金，却不觉得有义务确保澳大利亚从其投资中获得任何回报。奥库斯潜艇的交付面临着严峻的问题。"

贝姆说，美国的生产速度太慢，无法在澳大利亚海军的时间框架内交付这些舰艇，而且攻击型潜艇--即旨在满足澳大利亚临时需求的弗吉尼亚级潜艇--的交付工作已然落后，而已经交付的潜艇的维修和保养工作"严重积压"。他说，与此同时，新型弹道导弹潜艇"俄亥俄"级潜艇已经"在争夺建造、系统集成和试验资源的过程中引发潜艇建造系统内部的手足相残"。

"除了这些结构和工业限制外，美国海军界对澳大利亚管理、配备和维护如此先进的核动力潜艇的能力仍持严肃的保留意见，"他说。

"因此，无论特朗普总统可能采取什么立场--他也不太可能提供特别帮助--奥库斯都更有可能在自身重压下崩溃。"

贝姆说，没有迹象表明特朗普对奥库斯有任何考虑。

"阿尔巴尼斯总理在祝贺特朗普总统当选的谈话中提到了澳新美[安全条约]和奥库斯[军事联盟]，"贝姆说。"特朗普是否知道阿尔巴尼斯说的是什么并不重要。他会很高兴美国能从澳大利亚购买先进潜艇系统中获利，但前提是不会对美国海军造成任何不利。就澳大利亚变得可以与美国太平洋部队互换而言，用国防部长理查德·马尔斯的话说。特朗普很可能会把澳大利亚视为战略上的附庸国，与加拿大类似，但问题更少。这将是他可能会拿来夸耀的'负担分担'的一个例子。"

贝姆说，对特朗普来说，奥库斯并不是一个紧急事项，"尤其是因为它在很大程度上与特朗普处理全球事务的方法无关"。

"特朗普感兴趣的是金钱作为权力主要决定因素。他对战略本身不感兴趣。如果特朗普被告知奥库斯号对美国不利，或者会制约美国海军的力量和灵活性，他会毫不愧疚地将其扼杀。否则，他就会听之任之，不再做任何考虑。他肯定不会捍卫奥库斯，这是它不可避免走向消亡的另一个原因。"

贝姆说，目前还没有迹象表明特朗普打算直接对澳大利亚征收关税，但澳大利亚将不可避免地陷入美国对加拿大、中国、墨西哥和欧盟征收关税制度的后果之中。

"但特朗普在管理美国的国际利益时轻易诉诸关税这一强力胁迫手段，与澳大利亚的利益背道而驰，"他说。

"这让澳大利亚进退维谷。默不作声的放任纵容与勉强接受只会适得其反。澳大利亚很可能会发现自己不得不表示不满及反抗。"

"对奥库斯没有直接威胁"

长期观察美国并曾在华盛顿担任民主党工作人员的布鲁斯·沃尔普（Bruce Wolpe）对奥库斯的未来持更为积极的看法。

"早期迹象表明，特朗普团队对奥库斯持积极态度，"悉尼美国研究中心非常驻高级研究员沃尔普说。

"国务卿卢比奥与外交部长黄英贤最初的一次会晤就是如此。白宫和新任国防部长皮特·黑格塞斯都没有负面提及奥库斯。国会两党的支持依然相当有力。我相信特朗普会希望对合同、就业岗位和资金流动以及技术转让进行审查，以确保该交易能为美国带来全部价值--这可能会引发一些调整。因此，目前对奥库斯没有直接威胁。"

沃尔普说，他认为澳美之间在贸易问题上的脆弱性要大于奥库斯联盟方面的脆弱性。

"特朗普在竞选时提出对所有进口到美国的商品普遍征收关税，没有提到任何例外。美国不应该对澳大利亚征收关税，因为我们与美国签订了自由贸易协定，这份协定现在已经20年了，而且美国对澳大利亚享有贸易顺差。所以我们拭目以待。当然，奥库斯协议也包括了与英国的合作，这也为其提供了更多保障。"

沃普赞同怀特的观点，即特朗普对美国情报机构的不信任将是一个关键问题。

"目前联邦调查局内部正在清洗特朗普不信任的人。同样的情况也会发生在中央情报局。因此，在特朗普看来，这种对情报机构的怀疑和对立将削弱他对五眼联盟的信任，而且很可能影响其他合作伙伴之间的信任程度。"

本文中文报道首发于ABC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