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BC商业编辑 Michael Janda
许多顶尖经济学家表示，唐纳德·特朗普有意识地试图摧毁美国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构建的全球贸易和金融体系。 Photo: Andrew Harnik / Getty Images / AFP
无论怎么夸大强调上周发生的事件对全球经济的影响都不为过。
2025年4月2日特朗普在白宫玫瑰园新闻发布会上的长篇大论，可能很快就会被视为自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公司破产以来最重大的金融事件。
历史最终可能会将其评判为更为意义重大的事件。
大多数分析师和交易员都认为，特朗普是在利用关税作为谈判筹码，迫使其他国家做出让步。
例如，财经媒体马上捕捉到特朗普在"空军一号"专机上发表的言论，在这些言论中特朗普暗示他可能会对愿意向美国提供"惊人"交易的国家缩减关税。
"关税给了我们很大的谈判权力，"他说。
这正是交易商们想听到的。
他们迫切希望相信，唐纳德·特朗普并不是真的想在短短几个月内撕毁在近80年前二战后首次建立、随后又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根据美国的要求进行了修改的全球贸易体系。
不过，虽然特朗普喜欢交易，但他也真心喜欢关税，而且几十年来一直如此。
他在第一任期内实施了较为温和的定向关税，尤其是针对中国的关税。虽然其中一些关税被收回，但许多仍然有效。
这一次，如果特朗普政府只是把关税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那么为什么要对几乎所有国家征收关税呢？你无法同时与近200个国家进行谈判的。
而且，如果你只是把关税作为达成协议的威胁，你可能不会将实施日期设定在关税宣布几天后。你会给自己留出时间来谈判，就像特朗普政府最初与加拿大和墨西哥所做的那样。
此外，特朗普和他周围人的言论也表明，最新这轮全面且普遍的加征关税不止是讨价还价的筹码。它是计划的一部分。
特朗普的计划是什么？
谈到地缘政治、经济学和金融市场的交汇点，我很少遇到比荷兰合作银行的迈克尔·埃弗里（Michael Every）更精明的分析家。
埃弗里在分析特朗普"解放日"声明的说明中指出，美国将面临一个多世纪以来最高的贸易壁垒，加权平均关税率将达到29%。
这比20世纪30年代的斯穆特·霍利（Smoot-Hawley）关税还要高，经济学家普遍指责当时的这一关税加剧并延长了大萧条。
"这非常惊人，不仅对美国、通胀或国内生产总值而言，而且对建立在美国作为其他国家生产过剩的最后消费者、美元作为这种贸易的润滑剂以及每个国家因此积累的美国金融资产基础上的全球体系而言也是如此，"埃弗里说。
他随后引用了希腊前财长（前悉尼大学经济学讲师）亚尼斯·瓦鲁法基斯（Yanis Varoufakis）的话，瓦鲁法基斯也是一位经济史研究者，他认为特朗普政府正有意识地试图摧毁自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一统天下的全球化新自由主义金融和贸易体系的残余。
在此过程中，特朗普政府将重操尼克松领导的共和党政府的旧业，但是逆向的。尼克松政府当时的做法是摧毁了由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设计、以美元对黄金的固定兑换为基础的战后布雷顿森林金融体系。
"尼克松冲击比今天的冲击更具破坏性，尤其是对欧洲人而言，"瓦鲁法基斯在4月2日写道。
"正是由于造成的经济破坏，其设计者实现了他们的主要长期目标，即确保美国霸权与美国双赤字（贸易赤字和政府预算赤字）同时增长。
"尼克松冲击的成功从任何角度都不能保证特朗普版本也会成功，但它确实提醒我们，对美国统治者有利的事情并不一定对大多数美国人有利，甚至对世界也未必有利。"
特朗普为什么要摧毁全球化？
简而言之，因为中国人太会玩这个游戏了。
曾几何时，发展中的中国希望制造廉价消费品，并将其出售给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以换取购买美国国债，而美国国债正是为美国人购买这些廉价消费品造成的赤字提供资金而发行的，两者之间存在着互利共生的关系。
但现在，中国在制造电动汽车、太阳能电池板、船舶和许多其他产品方面占据了世界主导地位，在人工智能、机器人、航空航天和其他高科技领域的竞争力也日益增强--美国认为这一体系不再对其有利。
4月2日，特朗普公开表示需要在岸制造，尤其是对国家安全至关重要的生产。
"从战争的角度来看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将没有能力做到。
"我们的电脑、电话、电视和电子产品几乎全部依赖进口。我们曾经在这一领域占据主导地位，现在我们从不同的国家进口所有这些产品。
"现在中国一家造船厂每年生产的船只比美国所有造船厂生产的船只总和还要多。"
换而言之，特朗普认为，为了维持美国作为世界上最主要的经济、金融和军事强国的霸权地位，他必须推翻当前的全球贸易体系，并用另一个体系取而代之。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简而言之，并无人知晓。正如瓦鲁法基斯所言，尼克松成功重塑全球秩序以适应美国长达约四十年时间，但这并不能保证特朗普政府也会取得类似的结果。
中国比美国在20世纪70年代的对手强大得多。
而且中国也大幅减少了对美国出口的依赖，自从其在特朗普第一任期被关税重击以来。
尽管如此，美国仍然是一个巨大的消费市场，对大多数中国商品征收近70%的有效关税将造成巨大冲击。
我的一位政治经济学讲师、神秘莫测的约瑟夫·哈勒维（Joseph Halevi）曾在课堂上建议我们："一旦中国造出空客，赶紧买黄金"。
他的意思是，一旦中国实现了与西方国家在技术上的大范围平等，它将与美国在全球主导地位上发生不可避免的冲突。
这一天似乎已经到来，或者至少特朗普已经决定，这一天已近在眼前，当下必须立即采取行动，不惜一切手段遏制中国。
无论是在经济或军事的冲突时期，历史最悠久的避风港是黄金。
正如哈勒维博士所预测的那样，黄金价格的确已飙升至历史新高。
这其中有几个关键的不确定因素。
中国是否足够强大，能够在美国的贸易攻击中幸存下来？又或，中国是否会致命地暴露出迄今为止一直被出口所掩盖的日益严重的国内经济问题？
美国经济是否足够强大，足以经受住这一轮新关税几乎必然导致的滞胀？
毕竟29%的加权平均关税率相当于对所有进口商品征收近三项消费税，对消费者和企业来说都是如此，而且其中大部分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征收的。
正如迈克尔·埃弗里的荷兰合作银行同事本杰明·皮克顿（Benjamin Picton）上周五写道：
"让美国再次伟大需要从消费驱动型经济转向生产驱动型经济。
"这里的逻辑推论是，随着消费被征税（通过关税）来为国内生产者提供隐性补贴，美国人的生活水平将不得不降低。"
与中国不同，美国（至少目前）是一个民主国家，因此人们不禁要问，特朗普的支持率和共和党在国会中的多数地位能否经受住通胀重现和可能陷入经济衰退对美国人生活水平的进一步打击。
最后，美国咄咄逼人的关税战略是否会将其昔日盟友推入对手的怀抱？
澳大利亚前国库部秘书长马丁·帕金森（Martin Parkinson）认为，特朗普的政策无异于美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在周四晚上对ABC【商业】节目说："这样做的一个后果是，美国的首要地位或美国的霸权，无论你用什么词来描述，都将无法生存。"
"我们过去谈论过全球贸易体系是如何支离破碎的。现在它已经支离破碎了。我们谈到自由国际秩序如何受到压力。现在它已然崩溃了。
"而所有这些事情，不可思议的是，其实都是由美国在推动的，美国是这整个体系的设计师。
"即便四年后特朗普被，比方说某个民主党人，所取代，也不会改变结果。
"我的意思是，一旦这一切都被摧毁了，它就结束了。所有几十年来将其建立起来的努力再也无法复制。"
至于澳大利亚将何去何从？
帕金森警告说："未来会是一个非常孤独、非常不自由的世界，我们必须在其中找到方向前行。
"这将需要澳大利亚公众和澳大利亚政界做出一些非常艰难的决定。"
从目前的大选活动来看，我们能有多大信心相信我们的任何一位政治领导人愿意做出这些决定呢？
* 本文中文报道首发于ABC中文。
